旧时王谢 第9节(2/3)

那里靠近院墙，是光稀疏的半，行经时不易注意。

昔年嵇康、王戎等人隐居竹林游确实有他们的理，清风习习，绿竹猗猗，使人忘却凡尘俗虑。

心绪浮动间，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，竹影小憩之人睫微颤，随后目光如电般投了过来。

可惜这是个只能拥有短暂丽的时代。

那时的他，就像现在的她一样，再累也不敢显示在人前，只能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忍耐承受，等待时间淡化伤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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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份不同，地位不同，谢尚却突然觉得两个人的心灵挨得极近，负担同样的责任，拥有同样的孤独。

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，她才倚靠在那里的一尊湖石边小憩。

盘桓了小半个月，从由建康来避难的士人那里了解到想要的讯息，谢尚准备和王允之别，返回上虞东山的谢家墅舍。

谢尚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，心中一震，于是缓缓了气，随携带的双羌笛，在边了一支《折杨柳》。

他想起七岁那年的自己，父亲失去，阿姊失去兄，家里只有他能够支撑门。于是仅仅一年之后，他就有了神悟夙成的名声，满座席宾莫不叹异。

随着战况变化，大营又向前推了二十里，主将行辕也搬到临时征用的当地官署。

所以，尽王允之才是兄，她是妹妹，但她的心灵比王允之更韧，是一家人在神上的依托，和他在家中的境何其相似。

未及多言，便是府中生变，从建康得到她兄王晏之遇难的悲讯。

不仅王舒边多年故旧的僚佐们观之垂泪，连谢尚这样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听了都觉得心中难受。

良既闲，丽服有晖。左揽繁弱，右接忘归。风驰电逝，蹑景追飞。凌厉中原，顾盻生姿。

她本是明朗笑之人，兵府里的属官嘴上不说，心都颇她神气扬扬、谈笑风生的样，底层的校尉士卒们更是明着追捧，每逢她笑，也像被她的乐观明朗染般心变好，士气上扬。然而自从建康来信之后，她就藏起了自己的，再也没有一日展过笑容。

谢尚沿着蜿蜒曲折的林间小径边走边打量，心被竹林里的清风得逐渐轻盈，脚步也随之轻盈徐缓。

这一曲，给几年前孤独无人说的自己，给前清眩目的小公，给过早逝去的生命，给无可奈何的别离。

王家的住在官署旁边的三院落，谢尚到的时候王允之还在官署，仆从问他是愿意择日再来还是等到晚间，谢尚想了想，左右闲来无事，便留在院中等王允之回来。

但她明明不是家里的独，为什么……

兄离世不到十年，父亲也跟着离去，家里只剩他和阿姊，他心中悲痛到了极，但因为知阿姊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依靠，所以行分心力安排家事，父亲的丧礼没有一差错，还留晋人最重视的孝名。

房是临时征用的民宅，没多少可观之，留来的仆从也只有一个门房，整座院空空，寂静无声。谢尚估计王家人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官署，外加几次拜访王允之，对方都表现得不羁礼教，可见是家风如此，于是自己到院中观赏景，打发时间。

睁之时，那些动人心的疲惫脆弱从她脸上瞬间收敛密藏，取而代之的是警觉与清醒。

相比谢尚十几天前见到她时，她明显清减憔悴了许多，闭着睛的样宁静脆弱，一飒飒猎装也换成了麻制成的丧服。

正这么想着，他漫无目的随意转的目光忽然被引，转回前方不远的林隙间定住。

虽然以晋人士林的审观而论，更推崇喜愠不见于的表现，称为雅量，但一直笑之人忽然不笑，只会让看到的人觉得心痛。

中里的草池鱼都属寻常，只有从回廊延伸到后院的大片竹林蔚然可观，夏风一，枝影婆娑，格外苍翠动人。

她是能给人那样好想象的人。

谢尚心中很自然地浮现了中朝嵇康的诗：

发之于，奏之于技艺，成之于神妙，因此几近于，实属谢尚几年来成就最的一曲，在我两忘中达到

他没有再见过她，只听说她跟随作为军中主将的父亲王舒边照顾侍奉，行必亲随，药必亲尝，每日衣不解带，目不睫，仅仅几日就消瘦得厉害。

疑问刚起，他脑海中闪现那日与王允之谈论到她时的画面。

当时王允之说，“如果山山不笑，便觉得我家的日光都黯淡了”，他本以为是偏家人的抬夸赞，现在想来，或许是王允之真实心境的剖白写照。

谢尚的心灵突然像被什么撞击了一。

风摇竹影、光洒落的间隙，照她脸上未曾涸的泪痕，与黑睫间细碎清澈的泪珠。风势一变，光影一移，那些晶莹的痕迹又隐没在暗，如同被妙手掩盖的隐秘。